江山一笼统,
井上黑窟窿,
黄狗自上白,
白狗身上肿。
这是唐代船民张打油随口吟诵的一首《咏雪》诗。此后,人们便把像他这样信手拈来,随口吟成,不讲格律的粗俗诗作叫打油诗。
宋代广东有一为夫送饭的老妇,是个道地的下里巴人。但她面对苏东坡逃逗性的诗句戏弄,应对自如,反唇相讥,出口成诗,也很得体。东坡诗云:
蓬发星星两乳乌,
朝朝送饭去寻夫。
老妇当即回到:
是非只为多开口,
记否朝廷贬汝无?
当时,大名鼎鼎的苏东坡谪贬广东,老妇人针对苏东坡的人生坎坷,揭了他的老底、疮疤,戳到了他的痛处。
清代有一新嫁娘,众宾客酒足饭饱之后,开始大闹新房,欢声笑语,热浪阵阵,直至深夜,还逼新娘吟诗一首,表达新婚之夜的感受。这真是强人所难。新娘无奈,终于口占一首:
谢天谢地谢诸君,
我本无才哪会吟?
曾记唐人诗一句:
‘春宵一刻值千金’。
这一吟非同小可,众宾客哗然大笑,都说“好,好!”说着乘欢而散。此诗妙在末句,虽为引语,但此时此地,别有新意,个中奥妙,当可意会而不可言传,当可神通而不可语达。
打油诗到了现代,在内容和题材上发生了重大变化,开始反映现实生活,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,但打油诗的艺术风格没有改变。鲁迅在《论俗人该避雅人》中,不知从哪里搞来一首“轻薄子”打油诗,咏知县老爷公余探梅,梅花是何等花,恐没有一个中国人不知道,但这首赏梅花的诗有点不同:
红帽哼兮黑帽呵,
风流太守看梅花。
梅花低首开言道:
小底梅花接老爷。
鲁迅此诗的用意恐怕是不言自明的。
五十年代,有一首《干部下乡》的民谣打油诗:
下乡背干粮,
干活光脊梁。
早上挑满缸,
晚睡硬板床。
反映的是解放初期干部清正廉洁、以身作则、吃苦耐劳的精神。
打油诗是典型的俗文学,它也更直接的反映了个人的性格特点,在这一点上,没有什么人比山东军阀张宗昌(1881年—1932年)更突出了,张宗昌是山东掖县(今莱州市)人,土匪出身。张宗昌因斗大的字不识一个,就请清末山东状元王寿彭当他的老师,教他认字作诗。过了一段时间,张宗昌竟出版了一本《效坤诗抄》。现抄录几首:
听说项羽力拔山,
吓得刘邦就要窜。
不是俺家小张良,
奶奶早已回沛县。
这是一首题为《笑刘邦》的打油诗,因为张宗昌总把汉代的张良引为同宗,所以才有第三句中的“俺家小张良”。
张宗昌的《改写<大风歌>》的打油诗则是这样写的:
大炮开兮轰他娘,
威加海内兮回家乡。
数英雄兮张宗昌,
安得巨鲸兮吞扶桑。
一次,张宗昌在游完泰山后写了一首题为《咏泰山》的打油诗。诗曰:
远看泰山黑糊糊,
上头细来下头粗。
若把泰山倒过来,
下头细来上头粗。
有一天,在一阵电闪雷鸣之后,张宗昌写了一首题为《天上闪电》的打油诗。诗曰:
忽见天上一火镰,
好像玉皇要抽烟。
如果玉皇不抽烟,
为何又是一火镰?
张宗昌在游完蓬莱阁后,也写过一首叫《游蓬莱阁》的打油诗:
好个蓬莱阁,
他妈真不错。
神仙能到的,
俺也坐一坐。
靠窗摆下酒,
对海唱高歌。
来来猜几拳,
舅子怕喝多。
人们常说:“文如其人”,从张宗昌的诗句来看,这的确是真的。
旧中国,教育事业落后,学校设备简陋,房舍破料矮小。为此,有位教育便写了一首《自题斗室》的打油诗:
斗室何堪春雨潮,
炎夏严冬更难熬。
一盏灯泡整天亮,
几卷蚊香彻夜烧。
先忧后乐师仲淹,
苦心劳骨降吾曹。
门框若能高三寸,
出入免得枉折腰。
“文革”时期,在“知识越多越反动”的口号下,我国知识贬值,知识分子被称为臭老九,到处挨批揪斗。对此,有人写了一首《臭老九》的打油诗:
十儒九丐自古有,
而领儒叫臭老九。
古时穷儒还是人,
今天老九不如狗。
专政全凭文化无,
反动皆因知识有。
若是马列今在世,
也而揪斗满街游。
当今,我国贪污腐化现象,在某些地区、某些单位时有出现,深为全民切齿痛恨,群起口诛笔伐。故此,反贪斥腐的打油诗也屡见不鲜。兹录一首如下:
官居正七品,
敛财昧良心。
乌纱公开卖,
票子私下吞。
笑骂任笑骂,
檄文归檄文。
信奉唯“物”论,
钱到就擢升。